春秋战国时期军事制度的深刻变革,以及由此带来的军队构成、作战方式、规模增长和防御设施的全面变化
-
在春秋战国时期,随着社会经济的繁荣和公社结构的瓦解,以及宗法制度的衰落,基于氏族组织的宗族成员和私属军队的编制开始解体。随着“国”与“野”界限的模糊以及战争规模的扩大,以“国人”为主体的军队构成也发生了变化。为了满足当时战争需求,新的军事制度应运而生。
在春秋时期,各县已形成一套征税和征兵的制度。《左传》襄公二十五年所记载的“量入修赋,赋车籍马,以及甲兵、步兵、盾牌的数量”,涵盖了军事装备和兵役。随着晋、楚等国陆续设立县制,到了春秋晚期,县的军队已成为国家军事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。例如,在公元前520年,晋国的籍谈、荀、踩率领九州的戎族及“焦、瑕、温、原的军队”(《左传》昭公二十二年)护送周天子进入王城;公元前585年,晋国军队救援郑国并侵袭蔡国,楚国的公子申、公子成率领“申、息的军队”(《左传》成公六年)救援蔡国。进入战国时期,随着郡县制度的确立和军队以农民为主体,各国开始实行以郡县为单位的征兵制度。据记载,齐国的首都临淄有七万户人家,“每户三个成年男子,三七二十一万。无需从边远的县征兵,临淄的士兵就已有二十一万之多”(《战国策·齐策一》)。韩国的大县宜阳,“城池方圆八里”,也拥有“十万精兵”(《战国策·东周策》)。整个魏国如果“动员其百县的精兵”,总数“不低于三十万”(《战国策·魏策三》)。在这一时期,各国在战争中征兵,通常以郡为单位进行。公元前483年,吴王夫差曾征召九郡的士兵讨伐齐国;公元前235年,秦始皇也曾征召四郡的士兵协助魏国攻打楚国,这些都是典型的例子。
在战国时期,男子通常从十五岁至六十岁需承担兵役。例如,在长平之战期间,秦昭王曾亲临河内,下令“赐予民众爵位各一级,并征召十五岁以上的所有男子前往长平”(《史记·白起列传》)。楚国大司马昭常在防守楚国东部时,对齐国使者表示:“我负责东部地区,生死与共,从五尺孩童到六十岁老者,共有三十余万精兵,愿意与您一战”(《战国策·楚策二》)。然而,云梦秦简《编年记》记载,秦昭王四十五年(公元前263年)十二月甲午日鸡鸣时,喜出生,而在秦始皇元年(公元前246年)记录“喜傅”。从秦昭王四十五年到秦始皇元年相隔十七年,因此“喜傅”时喜正好十七岁。这明确说明了当时规定男子十七岁开始服兵役。所谓“傅”,指的是法律规定的开始服兵役和劳役的年龄。秦简《法律答问》还提到:“免老者控告他人不孝,请求处死,是否需要经过三次宽恕?不需要宽恕,应立即拘捕勿失。”“免老”在《汉旧仪》中也有记载:“秦制规定,男子赐爵一级以上,犯罪可减刑,五十六岁免服兵役。无爵者为士伍,六十岁才免老。”秦代规定,有爵位者五十六岁可免服兵役,无爵位者则需到六十岁。因此,战国时期服兵役的年龄大致为十六岁至六十岁。当然,在特殊情况下,超出或低于服兵役年龄的人也可能被征召入伍。正如前文《史记·白起列传》所述,“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”,这显然打破了十七岁至六十岁服兵役年龄的规定。
在战国时期,除了普遍实行的征兵制外,各国还采纳了常备兵制。吴起向楚悼王建议“废除百官的俸禄,裁减非必需的闲职,以此来供养选拔训练有素的士兵”; 商鞅则向秦孝公提议“禁止游手好闲的士人,而彰显务农和作战的勇士”(出自《韩非子·和氏》)。这些依靠俸禄来供养的“选拔训练有素的士兵”和“务农与作战的勇士”,正是《荀子》中所提到的“招募近处的士兵,选拔精锐,重视权势和诡诈,崇尚功绩和利益”(《议兵》)的军队;以及《吕氏春秋》中所说的“给予丰厚的俸禄以训练士兵”、“精选士兵,锻炼英才”(《简选》)。
各国的常备军大多通过选拔产生,通常享有特殊待遇。例如,在魏国选拔武卒时,要求“身着三层甲胄,操作十二石的弩,背负五十支箭矢,将戈置于其上,头戴盔甲,佩剑,携带三日的口粮,半日之内疾行百里”(《荀子·议兵》)。通过选拔者可免除全家的徭役和田宅的租税。在齐国,五都各有二“持戟之士”,也称为技击士。当时,各国出征时,常备军通常会带领临时征召的士兵作战。例如,齐宣王讨伐燕国时,除了动用常备的“五都之兵”,还征召了靠近燕国的“北地之众”(《战国策·燕策一》)。
各国的常备军和临时征召的士兵主要由农民组成。由于当时战争的频繁发生和大规模的军事动员,对农业生产造成了影响,因此《墨子·耕柱》中提到:“当大国攻击小国时,被攻击的一方,农夫无法耕作,妇女无法织布,只能忙于防御;而攻击的一方,农夫同样无法耕作,妇女无法织布,忙于进攻。”当时的军队除了以农民为主体外,还有奴隶参与一些后勤工作,这些奴隶被称为“厮徒”或“负养”。例如,魏国拥有“厮徒十万”(《战国策·魏策一》),而韩国的军队,包括“厮徒”和“负养”在内,总人数达到了三十万之多(《战国策·韩策一》)。
在春秋时期,各国间的冲突主要以战车为中心,双方会排列成有序的战车阵列进行交锋。这种战车阵列在战斗中无法调整队形,因此一旦投入战斗,往往在极短的时间内,一次迅猛的冲锋就能决定战争的胜负。春秋时期的重大战役通常在一天或两天内就能见分晓,这正是其特点的体现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由于战车规模的扩大,军队的组织、训练和战术等方面面临新的挑战,这促使战车战术必须进行革新。进入战国时期,由于士兵构成的变化,各国的士兵主要由农民组成,他们缺乏驾驭战车的训练。同时,战车战术仅适用于平原地形,对于复杂地形并不适应。结合春秋时期对抗外族入侵和镇压民众起义的经验,步兵逐渐成为各国军队的中坚力量。
步兵的起源可追溯至春秋初期,当时华夏诸国为了对抗西北和北方的戎狄族而逐渐发展起来,尤其是在与戎狄战争频繁的晋国和郑国,步兵的出现更为早期。戎狄族居住在山间地带,擅长步兵作战,对华夏族构成了重大威胁。早在公元前714年,北戎侵扰郑国时,郑庄公就担忧本国的战车无法抵御北戎步兵的攻击(《左传》隐公九年);到了公元前589年,齐侯在晋军的战阵中遭遇了狄族的步兵部队,据《左传》成公二年记载,“入于狄卒,狄卒皆抽戈楯冒之”,这表明晋军中已经编有独立的狄族步兵部队,反映出当时各国对戎狄步兵的重视程度。公元前541年,晋国的魏舒在一次战役中将车兵改编为步兵,这便是著名的“毁车以为行”事件。魏舒提出:“彼徒我车,所遇又厄。以什共车,必克。困诸厄,又克;请皆卒,自我始”(《左传》昭公元年)。尽管“毁车以为行”标志着车战时代的衰落,但这并非步兵成熟的象征。因此,《左传》昭公元年记载,魏舒的方法是将“五乘为三伍”,形成“五阵以相离:两于前,伍于后,专为右角,参为左角,偏为前拒。”这里的乘、偏、两、伍、专、参均指车兵的编制。因此,魏舒的“五阵”实际上只是将车兵的行军队形临时改编为步兵战斗队形的一种尝试。
步兵的成长历程,主要是在持续的奴隶起义战争中逐步实现的。《左传》昭公二十年记载:“郑国盗贼众多,他们在崔苻泽中劫掠。大叔……调动步兵攻打荏苻泽的盗贼,将他们全部消灭,盗贼活动有所减少。”所谓的“萑苻之盗”,指的是占据萑苻泽的起义军。显而易见,起义军利用萑苻泽内茂密的葭苇丛作为有利地形,发挥步兵的优势,对敌人造成了沉重的打击。“山林积石,经川丘阜,草木所在,此步兵之地也”(《汉书·晁错传》引兵法语)。因此,奴隶主贵族不得不放弃传统的车战战术,“兴徒兵以攻之”。战国时期的步兵正是在这样的阶级斗争背景下,取代了车战,逐渐崛起。
在春秋战国时期,骑兵的身影开始出现,最初它们与战车混合编队。例如,在知伯围攻赵国时,赵襄子派遣延陵生带领战车和骑兵前往晋阳,以部署防御(《韩非子·十过》)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骑兵逐渐演变成独立的作战单位,主要目的是与步兵协同作战。因此,在战国时期,各国的兵力中,“带甲”士兵的数量达到数十万甚至百万,而骑兵的数量则在五六千至一万匹之间。公元前305年,赵国援救中山时,左、右、中三军由赵武灵王亲自指挥,同时“牛翦统领车骑,赵希同时指挥胡、代”(《史记·赵世家》),车骑部队仅是五军之一。赵武灵王推行的“胡服骑射”政策,是因为胡人擅长使用骑兵,迫使其不得不将骑兵作为主要力量。孙膑曾指出:“骑兵有十利”(《通典》卷149),这充分展示了战国时期战争中骑兵在奇袭和冲锋中的重要作用。
在春秋早期,主要国家的军队规模相对较小。例如,在齐桓公统治时期,齐国的兵力仅为八百乘,大约三万人(据《国语·齐语》记载)。然而,到了春秋晚期,随着县制的实施,兵力数量显著增长。以晋国为例,在鲁昭公时期,全国划分为四十九个县,每个县拥有一百乘兵力,总计达到四千九百乘。若以每乘三十人计算,晋国的兵力接近十五万人,若再加上步兵等其他部队,实际数目可能更多。楚国在楚灵王时期,仅陈、蔡以及东西不羹四个县的兵力就达到“赋皆千乘”(《左传》昭公十二年),即四千乘,再加上申、息等地的兵力,总计可能达到万乘,兵力达数十万之众。进入战国时期,各大国的军队规模进一步膨胀,人数从三十万至百万不等。
在春秋时期,各国通常不在边境和战略要地驻扎军队,这使得公元前627年秦军能够远征郑国而不被察觉。然而到了战国时期,由于战争的频繁和规模的扩大,各国为了防御敌人的突然袭击,加强了防御措施,战略要地因此成为了防御和争夺的焦点。例如,齐国和魏国之间最大的战役——马陵之战,就是在“道路狭窄且周围多险阻”(《史记·孙子列传》)的地区展开的;秦国和赵国之间的几次大战也都在具有山地险要的上党地区进行,公元前270年的阏与之战中,秦赵两军“道路遥远且险峻,如同两只老鼠在洞穴中争斗”(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)。正因如此,险要地形在战斗中具有极大的战略价值,各国纷纷在边境和交通要道上利用自然山川建设关隘,设置亭和障以进行守望。亭是边境土台上的建筑,作为望台,是国防前线的观察哨所。障则是规模较大的城堡,有尉官驻守。同时,边境上也配备了报警的烽燧系统,因此《史记·魏公子列传》记载:“北方边境一旦点燃烽火,就表示赵国的敌人来了”;秦《虎符》铭文也提到:“即使没有合符,一旦烽燧点燃,也必须行动”。《墨子·号令》进一步说明:“与城上的烽燧相呼应,白天举烽,夜晚举火。”
为了满足国防需求,各国纷纷在边境地区扩建了原本用于防洪的堤坝,将其改造为军事防御设施。公元前461年,秦国在河边进行了加固工程(见《史记·秦本纪》),公元前417年,秦国进一步“城堑河濒”(见《史记·六国年表》),以抵御魏国的侵袭。到了公元前408年,秦国的河西地区已经完全失守,被迫退守至洛水一线,随后也进行了“堑洛”(见《史记·秦本纪》)的工程。这些“堑”和“城堑”都是由原有的河堤扩建而成,其中规模较大、较长的防御工事,便被称作长城。
在中原地区,楚国的长城、齐国的长城、魏国的长城,以及中山长城和燕国的南长城,都是早期的长城建筑。到了战国晚期,赵、燕、秦三国因应东胡、匈奴、林胡、楼烦等游牧民族的频繁侵扰,纷纷在北部边境修建了长城防御工事。赵国的北长城是在赵武灵王击败林胡和楼烦之后所建,正如《史记·匈奴列传》所记载:“筑长城,自代并阴山下,至高阙为塞”。赵国北长城大致分为前后两段:前段位于今内蒙古乌加河以北,沿着狼山一带;后段则从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向东延伸,经过包头市北,沿乌拉山向东,再沿大青山,穿过呼和浩特市北、卓资和集宁市南,直至河北省张北县以南。燕国的北长城则是在燕将秦开击破东胡之后所建,现存长城以北约二百公里处,赤峰市以北仍有遗迹。它西起造阳(位于上谷,即今河北怀来),东至襄平(今辽宁辽阳市)。秦长城的建设始于秦昭王灭义渠之后,西起临洮(今甘肃岷县),沿洮水北上,东至渭源县北,再西北至古狄道(今甘肃临洮),北至皋兰,沿黄河,经兰州东北行,最终折向北进入宁夏。渭源县北十里的北山、临洮县窑店驿的长城坡、皋兰小西湖的黄河沿岸、兰州市的城墙北部,都保存有秦长城的遗迹。秦始皇统一中国后,蒙恬奉命征召劳动人民,以燕、赵、秦三国原有的长城为基础,修筑了新的长城。
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,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,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,请点击举报。
- 上一篇:郭德纲传位郭麒麟!岳云鹏于谦支持!相声未来何去何从?
- 下一篇:没有了